两旅行社恶意“甩团”致数百游客滞留新疆，前员工揭秘营销套路
5月22日，新疆通报了两家旅行社恶意“甩团”，导致数百游客滞留的情况，并提到两家旅行社实际是同一批人员负责具体业务。昨天，一名涉事旅行社的前员工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当时她就职的旅行社会发布“全网最低”的团费，有时跨省旅游团费只要98元。游客交了首笔团费后，旅行社除了会带去购物赚回扣，还会用多种理由让游客“补交团费”，甩客也是以此迫使游客多付钱的手段之一。
“甩团“致270名游客滞留
旅行社去年10月就曾被通报
新疆文旅厅5月22日通报称，今年4月中旬以来，全疆发生多起旅行社恶意“甩团”事件，造成乌鲁木齐、昌吉、吐鲁番等地270名游客滞留。
通报显示，此次事件系熊乐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新疆骏骋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因游客购物未达预期，在行程中拒绝履行合同，授意导游或全陪“甩团”造成。
通报中多次提到了一个名为徐丹丹的人。一方面，徐丹丹是熊乐国际旅行社负责人，另一方面徐丹丹还曾为新疆骏骋国际旅行社提供相关文件材料并支付代办公司注册的费用。新疆文旅厅表示，目前已经能够基本确定，熊乐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新疆骏骋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实际为同一批人员负责具体业务。
北青报记者注意到，去年7月新疆文旅厅就曾通报过和徐丹丹有关的旅行社甩团情况，当时也涉及数百游客。
徐丹丹是谁？她又为什么要恶意甩团，导致如此多的游客滞留呢？
用“极低价”团费吸引游客
此后要求继续“补交团费”
“她就是用极为低价的团费吸引人交报名费，然后再想办法进一步要钱。”一名曾在徐丹丹经营的旅行社工作的前员工告诉北青报记者，她在两三年前到一家徐丹丹开设的旅行社工作，很快她就发现，旅行社开出的旅行团费惊人地低，“可以说，整个旅行圈子里，你都找不到更低的团费了。比如从中国东部某省到中国西部某省旅游，团费只收98元，其他的旅行团价格也会低到199元、398元等。虽然这样的团费连旅行往返的成本都难以覆盖，仍会吸引一些人来报名。”这名前员工回忆说，一旦游客交了团费，旅行社就会用各种理由要游客进一步补交团费，不少游客因为已经交过首笔团费，为了成团不得不继续交钱。游客就算提出退款也会被旅行社用各种理由拒绝。
北青报记者注意到，这样的套路在近日新疆旅行社甩团的案件中故伎重施。通报显示，本次涉案部分旅行社发布新疆旅游产品宣传最低1980元/18天且买一送一，平均每名游客18天吃住游团费不足千元(实际成本在4000元以上。在其中一起甩客事件中，徐丹丹安排游客抵达新疆后，以喀纳斯天气恶劣为由要求每名游客补交800元，遭到游客拒绝，随后旅行团被甩。
此外，安排游客购物以获取回扣也是前员工提到的旅行社牟利方式之一。而这一点也在此次新疆文旅厅的通报中得到了印证，今年4月16日，熊乐国际旅行社接待的一个上海出发旅行团就因为团队消费不足，在乌鲁木齐被甩团。
前员工坦言，之所以出现甩团的情况，或许就是旅行社试图以这种方式逼迫游客多交钱、多购物。有时游客虽然交了报名费，但旅行社并不会及时安排交通、住宿，直到最后时刻才临时安排，这就导致旅游条件无法得到保障。2023年新疆文旅厅发布的通报显示，37名甘肃游客到新疆旅游，导游、车辆均为徐丹丹委派或联系，但因后续行程徐丹丹未向导游支付团费，致使游客出现了滞留。
另有一名曾经与徐丹丹合作过的旅行社负责人称，此前他组织游客到海南旅游，由徐丹丹方面负责接待。他此前和游客等各方面约好，该次旅行为纯玩团，在海南后可以自行安排游玩。但游客到达海南后，徐丹丹要求游客必须参团去购物，否则不提供住宿，“游客对此表示了不满，也向我进行了投诉。”这名负责人说。
海南合作同行“吃瓜落儿”
供应商称被拖欠票款近3年
“我们入职时，徐丹丹给我们发了工作的手机，很多时候我们处理的工作就是应付供应商的催债。”徐丹丹的前员工表示，低价团的受害者除了游客之外，还包括了部分服务供应商。
一家旅游票务公司负责人柳先生向北青报记者介绍，2023年8月，他为徐丹丹在深圳经营的一家旅行社供应过团队火车票，垫付了8000多元票款，但直到现在仍有7000多元款项没有付清。当时徐丹丹曾以购买火车票的旅行团赔钱，客户不付款为由拖延，最后更是用车票是员工购买的，让柳先生找员工要钱的理由拒绝支付票款。
不得已，柳先生向法院提起了诉讼，北青报记者获取的判决书显示，法院判决徐丹丹当时在深圳经营的旅行社支付票款和相应的利息。但公开资料显示，该旅行社在2023年破产清算，公示书显示该旅行社还拖欠了多名员工应付工资与应付经济补偿金。
名下多家分公司无经营许可
公安及综合执法局介入调查
在上文中深圳这家旅行社工作过的一名前员工坦言，入职后她发现，该旅行社根本没有取得旅行社业务经营许可证。
新疆文旅厅通报显示，徐丹丹负责的熊乐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持有营业执照和旅行社业务经营许可证，但因为多次存在恶意“甩团”行为，已被海口市停止了海南省旅游电子行程系统的使用，公司也已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目前，熊乐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在全国范围内设立分公司14家，无一家分公司取得旅行社业务经营许可证。新疆骏骋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同样也没有经营旅行社的业务资质。
目前，新疆集中办案组通过掌握的证据资料，已对两家涉案旅行社立案调查。由于涉案金额巨大、牵涉游客人数众多，涉嫌构成非法经营罪。集中办案组已将熊乐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案件线索移交其注册地海南省相关部门，拟将新疆骏骋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涉嫌非法经营罪移交公安机关受理。
北青报记者从海南海口市当地的旅游部门获悉，关于新疆反映的熊乐国际旅行社的情况，当地综合执法局已介入处理。
北京导游也抢不到故宫门票旅行社：景点的门票都难抢，6月订单退了一半
晚上8点，故宫门票开抢。导游圆圆化名紧盯着手机屏幕，不断刷新界面，紧张得手心出汗。“我们一家都是干导游的，每天都在抢票。”从业17年，圆圆第一次被门票绊住了脚。
紧张持续一整晚。一个小时后，天坛公园、颐和园、恭王府等热门景区陆续开票，到了零点，圆明园、天安门升旗仪式又开始预约，“白天带团，晚上抢票，没有休息的时候。”圆圆告诉九派新闻。
去哪儿网平台数据显示，7月的第一周，北京暑期门票预订量比2023年同期增长200%，酒店预订量环比上月增长36%。
故宫博物院官方微博介绍，2023年6月13日，故宫博物院开始试行每日限流8万及实名制售票，2023年第四季度，故宫实行票务全网化，观众的参观体验环境得到显著提升，古建筑和观众的安全也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疫情之后，故宫限流调整为3万人，可是今年大家都想出来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票根本抢不到。”圆圆说，除了故宫，恭王府、国家博物馆等景区同样一票难求。
北京一旅行社合伙人赵先生无奈地表示，旅行社上个月收到了三百万的团款，但由于热门景点难预约，游客要求退款，“我们退了150多万，不光我心痛，我们的员工都很难受。没办法，我们只能减少游客接待量。”
故宫门票全部约满。图/故宫博物院小程序截图
【1】“晚上一到8点就心慌手抖”
我现在带的团是精讲团，十几个人的小团队，基本上一直在故宫和国家博物馆做讲解，每天游览时间6小时左右。
我家住西四环，早上7点就得从家走。周一容易堵车，我6点半就出门了，8点半跟游客在故宫门口集合，在里面待一整天。我讲解得比较细致，直到故宫闭馆才出来。
北京的导游没有皮肤白的，人家都说我们是煤球，根本没办法防晒，我也穿防晒服，但一天下来，衣服能滴出水。我不能裹得只露出两个眼睛，因为讲解的时候，我的表情、语言、肢体动作都要展现给游客，至少得把脸露出来吧。
6月20号开始，北京就没凉快过。头天晚上在家里的冰箱里冻两瓶子矿泉水，一定要冻成冰块，第二天早上拿塑料袋一裹放进背包里，不是为了喝，是为了后背能凉快点。等到中午，水是温热的，差不多能泡茶了。
今年旅游爆火，我是有预估的，毕竟憋了三年，大家都想出来玩，北京又是首都。早上坐地铁到天安门，排队的队伍非常长，过去至少得10分钟。从东华门走到午门，人山人海，没个半小时都进不去，大早上衣服都湿透了。
进到故宫里，只要左右两边有阴凉的地儿，那肯定全是人。故宫里的珍宝馆，也全是人。有的人想蹭点空调，不愿意出去。里面的文物我需要挨个讲解，人太多，只能在场馆外的走廊上，找个阴凉地儿，拿着图片讲，讲完了再让客人进去看，我现在一提到珍宝馆这三个字就头大。
景区门口，游客在树荫下乘凉。图/受访者提供
不夸张地说，一出故宫，我就找个树荫躺地上，谁也别叫我，能躺多久躺多久，躺到人走得差不多了，地铁不挤了，再回家，晚上8点再开始抢票。
北京的景区和其他省份的景区不太一样，别的城市很多景区对导游免费开放，但北京不行，导游都得抢票。往年，我们会帮客人抢票，但今年没办法抢了，因为要实名制，还限流，能抢到自己的票就不错了。我们会提前一个月或者半个月跟客人说，抢到票了再来报名。
一到8点，我就心慌手抖，形成习惯了。我常开玩笑说，抢票得有一个打游戏的手。8点一到，系统就崩了，故宫会陆续放票，所以要不停地刷。完了等到9点，恭王府、颐和园、天坛放票，再刷到12点，该预约圆明园、升旗仪式了。不过，天坛、颐和园这些属于公园，我们有年票，还好一点。
我们一家都是导游，一到8点，都在抢票。国家博物馆、故宫、恭王府这3个门票是最难抢的，因为抢不到故宫，第一个备选方案就是恭王府。国家博物馆呢，里面文物都是历史书上的，很多孩子都是带着课本、作业进去看。今年暑假，二环以里的酒店，平时卖到三五百的基本上都在1500左右，而且还订不到房。我的客人都是提前一个月或者一个半月订的。
北京是七大古都之首，有3000多年的建城史，800多年的建筑史，我们不光有这几个景区，也希望游客们不要扎堆，像古建博物馆、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都相当不错，知识量非常大。
【2】“抢不到票游客在大巴上闹意见，我只能买冰棍安抚”
2023年，我在旅行社做计调工作，给游客安排行程，后来转行做导游，我挺喜欢对着一车人侃大山的。2月到7月初，我就一直在北京做导游，可前几天，我离职了。
在北京当导游很累，一般来说，早上五点半离开家，通勤1个小时到游客住的酒店。游客他们住在四环，酒店便宜些，400元左右一晚，进了三环就600元以上了。
北京没有淡季，任何时候人都特别多。从五一假期、高考结束，还有放暑假，我基本上没有休息的。上午送完一个团，下午就得接新游客。不过我还算年轻，能扛得住。
暑期，国家博物馆内挤满了游客。图/受访者提供
抢票可费劲了，旅行社把抢票的工作交给专业人士，但是要额外付费。故宫、毛主席纪念堂这两个景点的票特别紧张，抢不到票就没办法去。游客不理解，在大巴车上闹意见。我压力挺大的，游客会把这一系列的问题甩给导游。
如果所有人都没有买到票，还比较好办，可以去别的景点。害怕的是，只有部分游客有票，没有票的游客只能让他们自由活动，然后规定时间去出口集合。但游客对这个城市很陌生，他们连怎么走都不知道，这就很麻烦。
遇到这种情况，我只能通过一些物质上的东西去安抚，请他们吃好吃的，自己掏钱买水买冰棍。
北京天太热，不小心就晒伤了，慢慢地，那层皮全脱了。我工作的时候得打伞、带冰袖、穿防晒服，背一个3升的大水壶，热的时候一天要喝4升水。
6月底，我带着游客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前一天晚上我7点就睡了，凌晨2点起床，2点半出门坐车到游客的酒店，工作将近20个小时，晚上10点才休息。第二天就特别难受，天气预报说有39度，正午最热的时候我中暑了，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坚持把游客送进最后一个景点。实在太难受了，就打车去了医院。
这么热的天我干不下去了，7月初就跑到了海南，换换心情，换换环境。
【3】“日薪开到千元，导游依然紧缺”
赵先生旅行社合伙人创业4年
我大学期间就开始做导游了，干了十几年。2023年注册了公司，自己做旅行社。我们旅行社做的是纯玩团，不购物的，推出了一个新的旅游模式，3+2模式，3天跟团游，两天自由行。5月份开始收团，两个月接待了四五千人。
房间价格一直往上涨，车费、导游的费用也涨，门票还约不到。作为一个经营者来说，压力很大。
暑期以来，酒店价格涨了两三百，我们团做的品质比较高，酒店都订在四环以内，而且是连锁酒店。可北京的酒店使用频率比较高，使用年限也比较长，客人不理解酒店条件为什么这么差，这造成了很多投诉。
作为旅行社，我们抢票的成功率会高一些，这也是客人选择跟团的原因之一，报团之后，酒店、门票、行程我们都会安排好。
可今年，科技馆、天文馆、军事博物馆、国家博物馆、故宫，票一个比一个难抢。客人在报名的时候，我们都会解释，不敢承诺百分百抢到票。如果客人不满意，我们是可以退款的。这让不少客人觉得我们是一个无能的旅行社。
因为进不了故宫，我已经收到十几条投诉信息了。记得2023年的时候，故宫就有了实名预约制度，每天限流8万张，可今年限流3万，抢票非常非常难。有个客户说，你必须给我弄到票，我打电话跟他解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票没抢到，他退团了。
我们也有备选方案，去不了故宫就抢恭王府，去不了科技馆就换成汽车博物馆、航天博物馆等稍微冷门一点的景区。
上个月，我们收了300多万的团款，因为热门景点约不上，退了150多万。公司的人都很心痛，销售人员卖力地做直播，大热天的，去天安门、故宫拍摄，好不容易拉来的客人都退款了。
除了票难抢，导游也很难抢。我们旅行社有20多位签约导游，日薪开到千元，根本不够用，我只能在行业里高价聘请没有签约旅行社的导游。听说，因为导游紧缺，五六十岁的老导游都上阵了。
我也是导游出身，说实在话，他们挣这些钱是应该的。2023年的时候，我一个人连带了8个团，中间没有休息，把第8个团送走后，我从鸟巢回去，坐上地铁，脑瓜子生疼。
暑假，大多数人都是带着孩子出来旅行的。我很理解大家只有这两个月的时间能出行，但也希望大家能放平心态。北京气温比较高，人多门票不好抢，这些都会导致客人玩得不开心。从旅行社的角度讲，我们希望所有的游客满意，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只能缩减待客量。
九派新闻记者马婕盈实习生沈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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